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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要期待地震可以被预报

    作者:金龙泵业  时间:2013-04-23

    01民众希望地震能预报的心理可以理解

    民众对地震预报的需求为何强烈?

    “里氏震级”的发明人里克特曾经讲过一段名言:“记者和一般公众冲向任何有关地震预测的建议,就像猪冲向满槽的猪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对于地震这么一个动辄死伤成千上万的灾难,人们希望能够提前预知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不管是唐山还是汶川,不管是玉树还是雅安,中国民众并没有收到有效的地震预报信息,事实上国外的各大地震也都没能进行预报,照理说,人们应该会怀疑地震就是不能够预报。但为何在中国,总是有那么多人始终相信地震是可以预报的呢?

    大致上,中国人对地震预报的热衷,有这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地震局有预报地震的职能。虽然国家地震局和各省地震局每每在震后挨骂,但这也恰恰说明民众认为地震局应该预报出地震。事实上地震局的确有预报地震的职能,尴尬的是国家地震局仅有千分之一即270万元的预算用于“地震预报预测”,相反住房经费却有1.5亿元。这加剧民众对其“玩忽职守”的印象,许多人相信,如果地震局投入更多的资源在预测地震上,那么地震能被预测到。

    二是相信民间始终有高人。每逢地震尤其是大震后,总是有人宣称提前预测到了地震,并且能够出示预测到地震的“证据”。每当有这样的新闻,出于对官方机构的失望,民间高人便受到了网民的热捧。就在数日前,大理5.0级地震以后,一则“民间机构提前3天预报大理地震,地震局称违法”的新闻就收到了大量跟帖,网友纷纷痛骂地震局迫害民间高人。…[详细]

    三是相信地震前兆能预测地震。每当大震后,不管是媒体还是民众,都会花心思去搜罗一些地震前的“异象”,比如动物搬家、地震云等等。许多人相信,只要能把这些“异象”研究清楚,是可以预测地震的。

    四是认为中国曾经成功预报过地震。即著名的1975年海城地震。一些人相信,在此之后,中国人就应该有能力预报地震,唐山地震、汶川地震之所以没预报出来,是因为地震局的当权派打压了有良心的科学家。一些书籍、纪录片试图表明,唐山、汶川地震之前中国都是有科学家提前预报了的,假如这些人的意见当时受到了重视,是不会发生那么可怕的灾难的。

    意大利地震科学家在庭审中

    五是前不久意大利地震专家被判刑。因预言2009年拉奎尼地区不会发生大震,结果地震最终发生,伤亡惨重,几位意大利专家被法院判刑。这个案例对普通民众影响很大,许多人主张,对于中国那些预测不到地震的专家,也应该判刑。这一判决也使不少人认为地震是可以预报的。

    相信地震可以预报的人全世界都有,但综合多种因素,中国人在这方面的确是比较突出的。许多知识分子也相信地震可以预报,甚至认为中国人在这方面是领先于美国、日本等先进国家的。

    02但这些“地震预报”的说法都经不起检验

    先明确什么是地震预报

    所谓“地震预报”和“地震预测”,在通常使用中人们并不刻意去区分,表达的都是地震来临前人们对其将要发生的一种认识。但在地震学界,“预测”(forecast)一般用于表示对地震的长期形势进行判断——比如一座城市如果坐落在地层断裂带上,那么长期来看这里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当然更大;“预报”(prediction)则用来表示对中短期甚至是即将发生的地震发出警报。民众通常所关心的,其实就是对地震的“短临预报”,希望预报发出后,能够在地震发生前及时逃生。

    对这种“短临预报”的专业描述就是“虚假警报率低、漏测率低的高概率时间-空间-震级警”——警报不能老是虚报,否则就成“狼来了”;警报不能漏报,老是漏报遵循警报意义也不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警报必须限定发生时间,通常在数天以内,因为人不可能长期紧绷神经防地震;警报必须限定发生范围,通常半径在100公里以内,预测整个四川或者整个西南有地震并无多少意义;警报必须限定震级,通常在一级以内,如果预报是七级,结果却是五级,作用也不大。只有以上几个方面都能满足,才能算作可靠、科学的地震预报。

    以这样的标准来考察“地震预报”,便会发现相当不靠谱

    不妨以这样的标准来检验一下上述认为地震可以预报的理由。

    关于“地震局有预报地震的职能”。中国的地震预报事业,是在1966年邢台地震后发展起来的,周恩来曾指示要加强地震预报的科研工作。因此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大量的科研人员从事地震预报工作。但这不代表这些人就一定是专业的,很多不懂地质的人也被吸收进地震局,发明了一些违背地质学知识的预报方法。即使是地质专业或者地球物理专业毕业,由于他们毕业时间太早,对近几十年来地质学积累的新材料、发展的新理论相当无知,预报方法充满了臆想。2008年汶川地震后曾致信给美国著名地震学家露西琼斯、质疑“短期临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的北京地震局专家强祖基,自称能预报全世界的七级以上地震,在一次采访中居然认为用周易和八卦来预测地震“靠谱”。实在不能因为地震局有预报地震的职能,就认为地震局确实有预报地震的能力。

    关于“民间有高人”。其实,大部分所谓的民间高人,在“时间-空间-震级”的预报要求上就不能过关。以所谓“18岁学生提前3天预报大理地震”为例,事实上,这次地震震级虽然与预报所说都是5.0级,但已经超出了预报说的72小时之内,而且偏离了震中200公里。这样的预报,即使被官方正式发布了,又有什么作用?更不要说,这些所谓的“预言帝”基本只要似是而非地说中一次,就能引来大量关注,迄今没有“民间”高人能证明自己多次重复预报正确过。

    很多人认为地震之前必然”天有异象“

    关于“地震前必有异象”。几乎所有关于地震可以预报的陈述中,前兆异象都是被重点描绘的。在《唐山警示录》和纪录片《掩埋》等描述唐山大地震的材料中,都花了大量篇幅去说动物逃亡、地声、地光、地磁变化、氡气变化、温度变化,以此说明地震不是不能预报,而是地震专家对此不够重视甚至玩忽职守。然而这些所谓异象,到底有多少人是当时就知道的,还是事后进行夸张陈述的还不好说。而且,长期被人忽略的是,1976年唐山地震之后,由于对地震极为敏感,人们发现的宏微观异象群起,其数量之多、幅度之大、范围之广和持续时间之长是空前的。但地震活动水平则急剧减弱,致使这些异常多无地震可以对应。不仅如此,许多研究还指出,不少大震在震前几乎是毫无前兆异象的。美国加州的帕克菲尔德由于处在断裂带之上,被认为极有可能发生地震,于是无数的监测仪器被装在这里的地上地下,科学家认为在地震发生前应该有一些征兆,好比在掰断木棍之前会有“咔咔”的响声,然而2004年这里发生地震时,监测仪器没有监测到任何征兆,地震突然就发生了。

    关于“中国专家确实预测过地震”。据说国际上公认的唯一一次成功的强震预报,是1975年辽宁海城地震。这次预报曾给国人带来很大信心,也确实备受国际地震学界关注。但这次“成功”预报是比较偶然的,海城地震前有极为明确的前震,当主震发生时,很多居民已经自行疏散了,其临震预报也是官员误解了地震专家的意思后发出的,可以说,海城地震的“成功”预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气好”。而在没有发生前震的唐山,预报便失灵了。有人称,唐山以及汶川实际上都有人预报到了,但不被重视才造成灾难。但这些说法基本上都有很大的“事后诸葛亮”嫌疑。如唐山大地震前夕,确实有专家认为前后几天会发生地震,但预测只有5级,与实际的7.8级威力天差地远。昨日,法大教授何兵在微博上贴了一则故事,“四川省地震局前预报组长李有才……07年底他预测汶川一带将大震,多方上书无果。无奈直接游说紫坪铺水库请求放水。水库被说服,将库容从十二亿立方减至三亿。不久大震,成都幸存。”但这故事也是站不住脚的,长江6-8月是汛期,5月前水库放水是普遍现象,据紫坪铺水库的水位图,2008年5月水位比2007年水位还高。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李有才所说的话。类似的专家还有号称唐山、汶川都预报到了的,自称“国宝级”的耿庆国。他在媒体面前大谈其“旱震”理论多么厉害,但到中国地震台网中心查询,耿庆国一共填写过14张地震预报卡,目前都是无对应地震的误报,误报率为100%。

    关于“意大利专家被判刑”。这同样也是在国内被广泛误读的事件,意大利法官之所以裁定这些专家有罪,不是因为他们应该预报到地震结果却没预报成功,而是这些专家不应该肯定不会发生地震,向公众传达了错误信息。事实上,意大利专家之所以说错话,也是在民间预报者、政府、公众压力下做出了不当反应,也并不是真的断定地震一定不会发生。检察官也明确声称,这场审判与“地震是否能被预测”没有任何关系。关于此事详情,可参看《意大利地震专家被判刑的启示》。

    正如里克特所说,“地震预测为业余人士、狂人和欺世盗名的骗子提供了一个狩猎乐土。”而大部分没有专业背景的民众之所以容易成为被狩猎的对象,是因为“声称地震可以预报”迎合了民众需要。而真正的地震科学家,是提供不了短期临震预报的。

    03 为何说“短期临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

    地震预报之难来源于人们对地震缺乏了解

    当地壳岩层突然断裂,内部能量就会从震中辐射出来,导致地球摇晃或摇动,这就是地震。地震之所以发生,源于地球内部的不断运动所造成的地壳大规模变形。地震的酝酿和发生过程都是极为复杂的物理过程,这个地下岩石的“应变缓慢积累-快速释放”过程具有非线性,一些地震学家更认为地震系统具有“自组织临界性”。

    什么是“自组织临界性”呢?想象一堆沙子,一粒一粒落在桌上,形成逐渐增高的一小堆,初始阶段,落下的沙粒对沙堆整体影响很小; 然而当沙堆增高到一定程度,沙堆尖端已经非常细的时候,继续落沙,会发生什么事呢?答案是,落下一粒沙可能导致整个沙堆发生坍塌,但也可能只引起沙堆局部的小坍塌。这就是“自组织临界”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任何一个小的扰动,所引起的后果是不可预测的,可能是一些小的沙崩,但也可能引发特大的沙崩。

    “自组织临界”状态,一个小的扰动会引起沙堆坍塌,地震可能也类似

    许多地震学家就认为,地震与沙崩的情况是类似的。在地震的案例中,地球岩石层可以看作由不同层次的块体组成的,其中最大的是板块,最小的是矿物颗粒。不同的块体之间、不同层次的块体之间都存在非线性的相互作用。地壳的某一次小的滑动、碰撞,正如我们在沙堆上随机加上的某一粒沙一样,很偶然的原因,产生的后果也许是一个感觉不到的小地震,但也可能是日本在2011年3月发生的里氏9级的大地震。所以这个理论如果成立的话,别说在震前人们不知道地震的情况,就是地震刚发生时,它会演变成怎样的地震也无从知晓。也正是基于这种理论,有不少地震学者悲观地认为可能永远也无法进行短期临震预报。

    还好,这只是其中一种观点,也有人认为地震未必是混沌的,地震预测的难题关键就在于人们不可能以高精度测量断层及其邻区的状态,以及对于其中的物理定律仍然几乎一无所知。如果这两方面的情况能有所改善,地震预测或许能向前推进一大步。然而最大的难度恰恰就在如何获取地底下的信息,而且即便获得了足够的信息,其复杂程度也可能远超人们想象。这就是为什么说短期临震地震预报在现阶段几乎是不可能的。…[详细]

    04 即便地震能一定程度地预报,还涉及艰难的公共决策

    若地震预报引发的混乱大于地震造成的损失,还该进行地震预报吗?

    科学家并没有完全放弃短期地震预报。2005年以来,美国地质调查局向加州提供了一个余震预报网络服务项。是利用探测器监测全加州的强地面运动,然后通过余震统计资料推算地震概率,这可以视为一种可操作性的地震预报,可以被常态化地应用于“低概率环境”。目前该系统已经发出过若干警报,但媒体和公众均未当作一回事。因为这种警报毕竟不是人们想要的那种虚假警报率低、漏测率低的高概率时间-空间-震级警报,而这种警报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

    问题还不仅仅在于预报困难,即便短期临震预报有了惊人的进步,也不见得一定就该进行报道。像日本这个有着丰富预报研究经验同时也并不是很害怕预报这个词的国家, 政府就从来都不做正式的预报:一是为了避免恐慌, 二是考虑到自然规律的复杂性。美国地质调查局的地震学权威露西尔琼斯就直白的说:“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即预报地震从而逃生混乱引发的死亡人数,要大于地震可能造成的死亡人数,这报还是不报呢?”

    面对地震,应该做的三件事:对地震进行长期预测,勘测地质断层,加固建筑

    事实上,人们就不应该对短期临震预报过于纠结。正如琼斯所说,“你愿意提前一小时从楼房里逃出呢,还是希望房子根本不会倒?”。面对潜在的强震威胁,至少有三方面的工作是中国人需要亟待完善的。

    首先是对地震的长期预测,正如日本人对东海大地震的严阵以待,美国人对加州地质的彻底研究一样。虽然日本的9级强震仍超乎所有人意料,海啸所引发损失也十分惨痛,但如果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东海方向会有这么一个大地震的话,日本的损失可能更为巨大。同理,汶川和芦山所在的龙门山断裂带,早已被一些外国地震学者视为重点研究的对象,但国内学界在汶川地震之后,似乎都未对这一带有充足的重视,至少在对龙门山断裂带今后的地震活跃程度出现了分歧。假如有足够多的地震学者对这片地区进行关注的话,或许这次应对芦山地震能做得更好。

    汶川地震时的彭州白鹿中心小学,建筑险险避过断层

    其次是勘测断层。有断裂带,自然就有断层。断层是地震时地壳破裂之处,换言之,如果建筑修在断层之上,地震之时就会非常危险。在汶川地震时,就有不少建筑因刚好处于断层之上而遭遇毁灭性打击,而不在断层之上的,仍能保持完好。然而断层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需要进行勘测。发现了断层之后,建筑便不应修在上面,已修的应予以拆除。在美国地震多发的加州,所有的断裂层都已经被标注出来,而在四川,这样的工作还在初级阶段。

    最后落到实处的,便是加固建筑。固然,这说到底是个钱的问题。但也是面对地震最根本的解决方案,国家有义务帮助地震带上的民众推动解决这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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